恢復中的物流業:貨車司機感受“冰雪消融”
時間:2022-12-22 09:40:11 閱讀:1632 整理:廣州市場調查公司
物流園內漸漸恢復往日的熱鬧。(圖來自@視覺中國)
白云區大源北路的一家大型物流園外,進進出出的大貨車將手機地圖上的道路擠出一道長長的紅線。隨著進一步優化疫情防控“新十條”的落地,物流園正在恢復元氣,久未出現的堵車,剛剛撕掉的還留著膠水印漬的場所碼圖紙,一個個裝貨、卸貨忙得熱火朝天的卡車司機、叉車師傅,都在印證著這一點。盡管和鼎盛時期還有不小的差距,但對于美好生活的期待,仍讓每個人重拾起信心。
根據交通運輸部最新修訂發布的《道路貨運車輛、從業人員及場站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南(第七版)》要求,物流園取消了查驗健康碼、實施“落地檢”的相關要求。疫情防控新形勢下,貨車司機等物流行業工作人員正經歷怎樣的生活變化?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進行了調查。
“師傅,你這邊再扎上一條繃帶,不然這幾個桶容易掉下來。”物流園內,曹澤好正在指揮兩個場站工人干活。這一車,他拉的是1500桶洗衣劑,一桶10公斤,一排排壘在長約17.5米的大型半掛車上。
曹澤好出生于1982年,臨沂人,常年跑臨沂-廣州專線。“走高速要開30個小時,走國道差不多48小時,現在運價低、油價高,買主一趟運費才給8000多元,走高速一趟,成本就要9000多元,所以我們只能走國道,省高速費。辛苦是辛苦些,但至少還能賺個1000多元。”
作為貨車司機,曹澤好心里有筆“明白賬”。他的卡車百公里要燒36升~40升柴油,目前1升零號柴油的價格是7.7元,從廣州開到臨沂一路上大約2000公里,光一趟油錢就要5500~6000元,此外,輪胎這一趟的折舊是1000多元,車子一年的保險是3萬多元,高速路費2000多元。這些花銷,讓曹澤好只能在國道上花更多時間。“2018年、2019年的行情比較好,那時油價才4塊多,運費和現在差不多。”
曹澤好已經開車十幾年,他說現在廣州這里的運費一直令他捉摸不定,“有些時候,運費可以一日三變,早上車多,買主壓價,8000多元一趟,到了中午車少,9000多元一趟,到最后要沒啥車了,10000多元的也有,運費多寡,全看運氣。反而,山東的貨多一些,從山東送到廣州價格能去到13000元,東邊的淄博、青島能到15000元都有。但總之,現在市場上還是車多貨少,所以運價上不去,只能期待企業能多點訂單,而我們在生活上現在也只能盡可能節儉一點。”
駕駛室不到4平方米的空間內,集納了曹澤好的吃穿住行。副駕駛的座椅上,用塑料袋包著十幾張大卷餅,座椅下方則是好幾根大蔥,還有一個大塑料盒里,是家人臨行前給他炸的小酥肉,此外還有幾個蘋果、香蕉等水果,原本還有一些蔬菜,但從臨沂出發后沒多久,就已經吃光了。而今在外的每頓飯,曹澤好會拿出一張卷餅,塞進一根大蔥,幾塊小酥肉,再蘸上一點老干媽,然后大口大口地嚼,“從山東到廣州,來回一趟要六七天。我基本都是這么吃,我以前還跑過一陣子新疆,也是這么吃,現在不怎么跑了,主要跑廣州這條線,考慮到疫情的關系,所以我中途基本不敢下車吃飯。”
駕駛座的后面橫放著一張床、一條被子,床的寬度不到1米,只能容一人蜷著身子睡覺。每到晚上,曹澤好就會到貨車司機圈子里才知道的停車場過夜,那個地方停一晚上收費40多元,還提供沖涼的服務,“冬天可能會停在服務站,但夏天還是要去那里過夜,天太熱,不洗澡誰受得了?”
隨著進一步優化疫情防控“新十條”的落地,曹澤好的工作也有了變化,“現在都不掃場所碼,不查健康碼,也不查行程卡了,原本到物流園,我們要按照風險的不同,停靠在紅區、黃區、綠區,現在也不再這樣了,感覺開車沒那么多禁忌,壓力也小很多,要不每到一個地方,就會有防疫人員來查一下,我們的效率就太低了。但我們現在還是要防感染,盡量晚感染。畢竟一旦感染了,總要停工一段時間,這對貨主還有我們都沒有好處。”
“這三年都沒掙到什么錢,我想明年的情況再怎樣肯定不會比今年差,咬著牙吧!”曹澤好說,干貨車司機粗看毛利率還可以,但最大的問題是折舊,他的重卡車頭3年多前買的時候是41萬元,現在貸款雖已經還完,但如今車頭折舊下來只值12萬元,“希望明年能先把本金掙回來吧。疫情下,我們的很多同行把車賣了,轉行了。但我想,隨著明年工廠訂單多了,我們的活就多了,加上車少了,價格應該不會像現在這么低迷了。”
曹澤好現在每個月能來回跑三四趟,臨近春節,他預計隨著工廠停工,未來1個月的生意會越來越冷清,“一切要看明年了,希望明年的行情能好起來一些。”
高原司機下高原
和記者通電話時,34歲的李旭東正獨自一人駕駛他的重卡行駛在武漢到上海的高速上。這一年,對于李旭東來說,過得真有點跌宕起伏。
李旭東是石家莊人,一開始和幾個司機兄弟也是在全國各地拉生意。今年2月底到3月,從石家莊來回拉了一趟貨之后,多地就開始出現疫情,隨之而來的是各地嚴格的疫情管控措施,“有個兄弟因為去了一趟吉林,到別的地方卸貨時,就被要求隔離了,一下子14天干不了活,再到后面,廣東、湖北、湖南、安徽、江蘇、上海都有了,我就不敢去這些地方跑了,只好在兄弟介紹下專門跑高原線路。”
這條高原線路的始發地是重慶、目的地是拉薩,沿途主要經過成都、阿壩、果洛、格爾木、那曲等地,行程2500公里。李旭東說:“當時選擇這條線,主要是考慮到線路上地廣人稀,很多時候好幾百公里都是無人區。你想啊,人不多,發生疫情的概率就小,被封住的可能性就小,碰上成都這樣的大城市,我都是快速在高速上通過,不會停留。”
當時李旭東每個月來回要開兩次,“從重慶開到拉薩大概要7天時間,再從拉薩下高原回到重慶,又是7天。一個月幾乎每天都在車上,除非是到了拉薩或者回到重慶,碰到他們裝貨卸貨,我可以稍微歇歇,但為了防止感染,吃住還是回到駕駛室。”
來回一趟,李旭東的利潤是8000到9000元,努努力一個月也能掙18000元左右,“從重慶往拉薩拉的貨,主要是一些百貨、電器,空調、彩電、瓶瓶罐罐什么東西都有,但從拉薩往回走,90%的可能性是空駛,幾乎沒有貨往回帶,通常要開到1200公里外的青海格爾木縣,我才能拉到一些東西,能裝點貨回去,就不至于太虧。”
別看毛利還可以,但他的重卡卻是2022年8月時貸款購買的,每月還貸,已占掉收入的很大部分,“整臺大車拿下來要50多萬元,我貸款了40萬,現在每個月光貸款就要還14500元,要不是因為要還貸,我估計早就干別的去了。”
李旭東也是3個孩子的父親,“家里收入這一塊,今年是不指望我了。我從21歲開始就跑長途了。除了開車,我不會干別的;除了開車,別的行當也不可能給這么多錢讓我還貸。”
除了貨物,在高原上的李旭東,卡車上通常只有瓶裝水、方便面以及一些蘋果。除了裝卸貨,他平時吃住都是在車上進行,“肚子餓了就在車上用熱水壺煮水泡面,高原上你也懂,水開也就80多攝氏度,泡面吃進嘴里還有點硬,此外就是吃點蘋果,我們很少會下去吃飯,至于洗澡、洗衣服啥的,那真的不敢想,只能到沿途的服務點,燒一點熱水,用毛巾擦擦身。”
而今,李旭東已經從高原回到了平原,“現在主要是在華東、華中兩個地方來回跑。一方面是疫情防控的措施優化了,這兩個地方的疫情比較平穩,單也比較穩;另外高原上的路況不太好,我的車折損太大,算下來其實也不太劃算。”
武漢到上海的距離大約800公里,現在李旭東一個月能來回跑7趟,一趟毛利3000多元,有時能到4000元,這一下,月入2萬多元,“我估計再干20天左右就不干了,回家過年,給孩子買一些玩具和新衣服。你要說現在最爽的事情是什么,就是去服務區再不用擔心不讓上廁所、不讓喝口熱水了。現在,我正嗅到冰雪消融的氣息。”
老司機和他的“百萬豪車”
“哎,三年啊!高速路口終于沒有‘大白’查健康碼、行程碼了。”中午,老耿正坐在自己的白色大卡車車頭里刷手機,等著裝貨。在白云區的這家物流園里,老耿的車格外顯眼,它屬于貨車中的“頂配”,一個車頭就要101萬元,加上整個車身拿下來要120萬元,這比其他國產的半掛車,貴了一倍有余。就連物流園的經理見到它,都好奇地想上到駕駛室打量,看看內配。
“我這駕駛座椅的沙發避震特別好,沒聲音,開這個車要輕松一點,沒那么累。”老耿告訴記者,自己是河南周口人,1995年從學校畢業后,就拿到了大車執照,最開始,他開了七八年載客大巴車,之后轉行做起了貨車司機。作為一個有27年經驗的老司機,4個孩子的爸爸,疫情期間,老耿也堅持跑車。
“我這青春都在車上了。”而今,老耿專門跑廣州來回上海的線路,“開到上海要花20多個小時,廣州到上海運費七八千,上海回廣州9000多,有時上萬元,一趟也就掙三四千,其實沒什么錢賺,但不跑也不行。”
老耿的車,車頭是2017年11月買的,當時他掏了60多萬元的本金,還有40多萬是貸款,車身則是原先的。現在貸款已經結清,雖然是進口車,但長時間長距離的行駛,還是讓車身折舊得很厲害。“這已經是我買的第3輛大卡車了,開了6年,勉強算是回本吧,沒賺到什么錢。100萬,就算存5年定期,利息也有20萬了吧。”
老耿入行很早,早些年,路上沒有這么多大貨車,物流業還是很賺錢的,但隨著越來越多人涌進來,加上疫情期間訂單減少,賺錢變得不再容易,這也難免讓老耿有些牢騷:“以往好的時候,1年就能回本,我都是雇一個司機和我一起開,當時一個月還貸款28000元,司機工資加一路上吃住10000元,但我們仍能過得不錯。但現在,我們雇不起人,只能一個人開,吃住在大卡車上,一個月跑下來賺2萬出頭。”
老耿告訴記者,現在大貨車都已安裝定位系統和人臉識別系統,現在每開車4小時,都要強制休息20分鐘,否則會被認定疲勞駕駛而扣分,“每開3個半小時,我就要開始找附近的服務站了。否則要扣9分,這臺車可是一家生計啊。”
“不過,我覺得明年應該能好一點起來,畢竟最近油價也跌下來一點了。我們來回也沒這么多防疫要求了。”老耿說,“我認識的不少司機轉行了,留下來的主要是‘80后’,行業淘汰了一些人,但不可能一直差下去,等車少貨多,油價沒那么貴的時候,我們掙錢應該會容易一點。”
老耿的4個孩子中,有兩個已經工作,還有兩個要撫養,家中也有兩個老人要贍養,他還在周口市區買了一套房子,每個月要還3000多元房貸,“年年都說明年會更好,但哪個中年人背后沒有幾張吃飯的嘴?幸而國家開始優化疫情防控措施了,現在我的眼里,希望大于悲觀。”
物流園內車輛增兩成 公路貨車數量環比大增
日前,交通運輸部最新修訂《道路貨運車輛、從業人員及場站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南(第七版)》。“新的工作指南發布,讓司機和交通運輸行業重新喚起了信心。”中國交通運輸協會快運分會副會長徐勇表示,該《指南》對于物流行業的支持非常到位,各地應該盡快將指南落實到位。
徐勇建議,對于指南的落地執行情況,相關部門應成立專門的檢查小組進行檢查、巡視、督辦,讓政策的支持形成“閉環”。徐勇介紹,今年以來,物流企業受疫情影響較大,許多運輸公司都出現了虧損的情況,一些公司員工的支出成本高,虧損非常大。“明年是否真正能迎來‘春天’,現在還需要觀察,需要把政策真正落地到位。交通運輸行業特別是物流業是從一個城市到另外一個城市,如果其中的一個環節是有阻礙的,也就不會形成一個順暢的通道,就需要將各個環節都要打通。”
“12月7日‘新十條’落地之后,我們就把原先針對司機風險情況劃分的紅黃區撤掉了,司機也不用做強制性的落地核酸和掃場所碼了。除了要戴口罩,現在和以往已經區別不大了。”白云區一家物流園的經理王霧告訴記者,“我也不瞞你,現在確實有陽性司機,他們目前在出租屋自行居家隔離,不少人已經恢復了。”
物流園同樣經歷了坎坷的一年。王霧告訴記者,今年4月,因為園區出現疫情封控了14天,當時直接損失了800萬元,園區內客戶的生意不好,堅持不下去,為此減免了他們一部分租金,也導致今年凈利潤少了2000萬元,“我們園區內很多物流公司雇不起叉車師傅,裝卸貨都是老板直接上了,相較他們,對我們的影響算是小的。”
“現在,我們發現路上的車多了,但是對物流來說,貨運的量還遠沒達到,一些工廠受前期疫情的影響,還沒有很大的貨量,同樣,需求方的購買力也沒有上升,這一切還需要一點時間去回暖。”王霧告訴記者,隨著年后工廠的訂單上來,物流業一定能夠走出困境,“目前物流園進出的車輛增加到3500輛左右,比‘新十條’之前大約增加了500輛,但和疫情前的五六千輛還有不小的差距。不過,政策的優化還是讓人欣喜的。”
“現在北方還是挺冷的。”在北方某市的靳輝(化名)在電話另一頭感嘆著現在的天氣,讓他感到無奈的是,許多車隊的司機也和他一樣,成為“小陽人”。不過臨近年底,他還是打起了精神說,或許到了明年春暖花開之時,疫情就能夠告一段落,然后迎來新的開始了。
隨著多個“利好”政策的相繼發布,靳輝也對明年的生意回暖有了期待,他告訴記者,他主要跑北方兩個城市之間的物流,只要這兩個城市的相關防疫政策不再進行限制,至少在外部環境上已經屬于是很好的消息,“希望明年開始,生意能夠回到原來的樣子,人們也都能回到不戴口罩生活的日子。”
記者了解到,近期,全國貨運物流有序運行,根據國務院物流保通保暢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監測匯總數據顯示,12月19日,國家鐵路貨運繼續保持高位運行,運輸貨物1082.3萬噸,環比增長0.40%;全國高速公路貨車通行664.74萬輛,環比增長12.21%;監測港口完成貨物吞吐量3230.5萬噸,環比增長9.2%,完成集裝箱吞吐量73.6萬標箱,環比增長12.3%;民航保障貨運航班449班(其中國際貨運航班321班,國內貨運航班128班),環比下降16.7%;郵政快遞攬收量約2.67億件,環比增長2.3%;投遞量約2.85億件,環比增長1.1%。
文/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武威、張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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